虎门，这个以时尚潮流女装、休闲装为主的服装产业集群，风头一度盖过作为亚洲服装中心的香港，全国各地的很多服装老板都会到虎门进货。然而，发展三十余年至今，虎门服装业开始遭遇来自内外部的诸多挑战。就内部而言，产品档次普遍不高、服装企业的生产装备和技术水平比较低、创新能力不足等问题掣肘服装企业转型;从外部而言，江浙、广州、深圳等地异军突起的服装产业集群，让虎门服装业的光环淡去，“南派服装”旗舰地位可能不保。
东莞市虎门镇副镇长李鼎如坦承，现今虎门服装业面临着三大挑战：一是企业数量多，但生产规模小。二是品牌数量多，但知名品牌少。三是服装制造能力强，但创造能力弱。
目前，虎门服装企业正从品牌和渠道上进行突围。不过，品牌基础并不算好的虎门服装企业要重新在全国服装版图上攻城略地，难关重重;而在渠道上，新兴的电子商务渠道也并非虎门企业的独有优势，相反，江浙等地的服装企业凭借淘宝在杭州的地缘优势，可以享受到更低的物流成本。虎门服装走电商棋也似乎并无优势。
为了与江浙大鳄抗衡，虎门电子商务协会近日成立。“协会成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服装企业之间能互相帮扶，实现资源的共享。一个资金超百亿的协会，就有实力找淘宝等平台谈条件，能让物流商给出更高的折扣。”有企业如此阐述加盟协会的意义。
虎门还联合数个纺织服装产业集群发布《虎门宣言》，试图通过优势资源互补，加快转型升级。
这场服装产业集群地位的保卫战，虎门不得不战。
虎门服装“褪色”
近日，第17届中国(虎门)国际服装交易会(下称“服交会”)落下帷幕，边展边销的模式相较于往届，有了一定程度的创新。企业展销时的低价潮，特别是最后一天的“跳楼价”甩货，令作为服交会主会场的虎门黄河时装城6楼一直人潮涌动，前来抢购的顾客络绎不绝。
展会上，一些本土企业成功与来自全国的代理商们签下了合作协议。东莞弘越服装有限公司旗下的快乐缤尼童装品牌就与来自云南、陕西西安的客商签下了省、市代理协议;前身为东莞泰飞制衣厂的东莞市小虎憨尼服饰有限公司，也凭借自有品牌，与来自湖南、宁夏、广东湛江等地的5位客商签订了合作协议;“3+7”服饰的负责人李宁则称，该公司已拿下了来自青岛、乌鲁木齐、哈尔滨的3位客商的合作协议。
虎门，这个以时尚潮流女装、休闲装为主的服装产业集群，风头一度盖过作为亚洲服装中心的中国香港。
“水陆运输忙，货物出虎门。”中投顾问轻工业研究员熊晓坤解释称，虎门之所以能形成规模庞大的服装产业集群，关键在于地理位置优越：它坐落于珠江口东岸，地处粤、港、澳经济走廊的交汇点，海、陆、空交通非常发达。
然而，记者采访发现，经过30多年的发展和积淀，虎门在对外确立起“南派服装”旗舰地位的同时，内部累积的病症已不少。譬如，即便是在经济不景气的大环境下，虎门服装业2011年的销售总额仍达到212亿元，税收贡献约17亿元;但产品档次普遍不高，企业的生产装备和技术水平较低，企业创新能力不足等问题也越来越突出。
“虎门有5万多个服装注册商标，但是现在能在国内叫得响的，只有‘以纯’。”东莞市虎门镇镇委副书记、镇长叶孔新直言不讳。
虎门镇副镇长李鼎如坦承，现今虎门服装业面临着三大挑战：一是企业数量多，但生产规模小。“全镇2000多家服装企业中，上规模的服装企业不到100家。”二是品牌数量多，但知名品牌少。“虎门服装的注册商标超过5万个，但全国驰名商标只有一家，有一定认知度的品牌不超过30家。”三是服装制造能力强，但创造能力弱。“在虎门，真正的国内一线品牌和一线服装设计师数量并不多。”
现今的虎门服装，给人的感觉已经不如过往鼎盛。一位住在黄河时装城附近的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以前虎门举办大型服装活动时，人满为患，他能感受到像过年一样的氛围，而现在已经“没有太多感觉”。“(人们)以前买服装到虎门，但是现在不来虎门，其他地方同样有工厂，照样可以买到。”
外围群雄施压
前述出租车司机口中的“其他地方”，指的是江浙、广州、深圳等地异军突起的服装产业。有媒体报道称，虎门服装产业走的是“摊大饼”的模式，做大而没做强，做多而没做精。在虎门鲜有知名服装品牌出现的情况下，其他地方的发展态势却大相径庭。
江浙地区已形成了比较完善的纺织制成品产业链，具有较强的创新能力和研发能力，融资环境也不错;深圳服装产业注重品牌化发展，在国内一线品牌中已位列龙头;广州不仅服装产量大，同时是服装批发集聚地，品牌建设也十分良好。虽然地理优势犹在，但在力量的此消彼长中，虎门服装的光环似乎已经褪去。
值得一提的是，虎门、广州、深圳三地的服装业都是从三来一补的加工贸易向自创品牌转型。而今，广州、深圳的服装都已进行了华丽转身，夹在这两大服装产业集群之间的虎门却后继乏力，本地品牌在诞生了“以纯”之后就寥寥无几了，“灰鼠”破产，“森域”因甲醛超标而倒闭，“中域”黯然离场，曾经的虎门十大服装品牌已所剩无几。今年初，拥有“异乡人”这个东莞服装名牌、开了400多家专卖店的东莞市原野服装有限公司也申请破产。
而据不完全统计，单在深圳，女装的自有品牌就有800个之多，遍布国内100多个大中城市的主要商业渠道，在一线城市商场占有率高达60%以上，如“玛丝菲尔”、“安莉芳”、“马天奴”、“爱·特爱”、“欧尼迩”、“卡尔丹顿”、“凡思诺”、“歌力思”、“影儿”、“杰西”、“天意”、“阁兰秀”、“淑女屋”等品牌，在很多城市都拥有忠实的消费人群。
另外，虎门发展至今仍然没有一个专门的大型会展中心。在十多公里之外的厚街镇拥有先进的会展中心，可盛名在外的虎门服交会却常常将主会场设在电梯上下的时装城。“东莞奉行‘一镇一品’，把服交会放到厚街办，会让厚街抢了虎门的风光。”
而在深圳，除了一年四季接连不断的展览会、论坛、流行发布会、企业订货会、街头时装秀等时尚活动，还连续数次组团参加伦敦时装展，并成功举办“时尚深圳”活动，还在意大利罗马举办过深圳时装产业推介会。深圳的服装企业频频在纽约时装周、巴黎时装展上亮相，与国际一线服装品牌同台竞技，抛离了同样当初只为国际大品牌做代工的虎门。
在全国服装产业版图中，以上海、杭州、宁波、温州为代表的“长三角”，以及泉州为首的闽派也各领风骚。这些城市中，几乎每个城市都有一个产业链完整的品牌集群。如杭州的江南布衣、红袖、秋水伊人;宁波的杉杉、雅戈尔、罗蒙集团、太平鸟;温州的报喜鸟、庄吉、美特斯邦威、森马;泉州的七匹狼、柒牌、劲霸、九牧王、利郎。
不进则退，虎门将何去何从?
品牌断层之困
一个产业集群发展三十年没能形成品牌集群，反倒是有些刚有些名气的品牌相继没落和消失，这种现象着实耐人寻味。
早在第一届虎门服交会举办时，虎门镇政府就有意识地引导企业重视品牌，但如今看来，成效不大。
富民服装城、黄河服装城等服装卖场位于虎门镇的黄金地带，这里的每一个档口，背后都靠着一个工厂。这些尚未形成较大知名度的品牌或者根本没有品牌的工厂，要生存下去，靠的主要是客户的订单，并非来自于品牌的收益。
近年来，虎门镇政府又陆续带领本地的服装企业组团“北伐”，在沈阳、郑州、武汉等地进行推广。就虎门服装的大品牌而言，这确实起到了一定的宣传效果;但对于个体的企业而言，影响并不大。有品牌、有影响力的企业，大多还是在维持自己原有的品牌和渠道;对没有品牌或品牌影响力有限的企业而言，短期、随流的宣传也并不能带来多大的改善，因为他们缺乏资金实力，也就没有大扩张的动力。
顺势发展了三十多年之后，断层了的虎门服装品牌，一边是“以纯”，另一边则是一些有品牌、没品牌，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中低端服装企业。有虎门服装企业坦言，整个虎门3000家做品牌的服装企业没有一家能跟上“以纯”的步伐。
中投顾问轻工业研究员熊晓坤分析，虎门服装服饰行业缺乏品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当地服装企业的生产装备和技术水平较低，需要得到改善和升级。而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当地的知识产权保护较难。
知识产权保护较难的问题，从“以纯”的专卖店发展可以窥见。虎门发展至今出现了一个全国驰名商标，那就是“以纯”。耐人寻味的是，“以纯”发展初期曾在虎门设立过品牌旗舰店，但该店撤了之后，就再也没在虎门设立过专卖店。据“以纯”方面负责人解释，主要是公司出于对产品知识产权保护方面的考虑。
有的企业随便抄袭别人的设计，稍微改改款式，就放到市场上销售。而既有的服装设计侵权案件中，由于该性质的侵权行为在法律上很难界定，被侵权方诉讼获胜的例子并不多，获得赔偿的更是少数。
“在虎门这样的服装重镇，被抄袭的几率会很高。不保护知识产权，虎门的服装企业进行创造就不会安心，就会没有创造力。而在一个创造力不强的环境中，难以蕴育出著名的品牌。”有服装企业负责人如是说。“成衣质量可以通过引入先进的生产技术等方式解决，而加强知识产权的保护、提高服装企业的自我维权意识，才是虎门服装产业发展的当务之急。”
“这是对虎门服装品牌设计保护提出的挑战。”为了保护虎门原创服装知识产权，鼓励本土企业打造服装自主品牌，早在几年前，虎门经信局就专门抽调一批人手，成立虎门服装知识产权打假专业队，每天不定期在全镇各服装批发市场和卖场巡查，一旦发现有仿冒他人品牌，抄袭他人原创设计的现象发生，按有关法律立马移送有关司法机关调查。
虎门能否创造一个有力知识产权保护的环境，还有待观察。但虎门对于品牌的渴望确实刻不容缓。虎门镇相关负责人称，并不是要求所有服装企业都走高端品牌的发展模式，一个金字塔品牌梯队的形成将更有利于虎门服装未来的发展。
为了培育品牌，建设品牌梯队，虎门镇政府专门出台了《中 共虎门镇委、虎门镇人民政府关于建设服装服饰重大产业集聚区的实施意见》，力争在“十二五”期间，虎门要有2到3个品牌进入国家级名牌名标，有10到15个品牌成为省级名牌名标，区域性品牌超50个，着力将虎门打造成珠三角服装服饰区域品牌中心、名牌名标孵化基地、南派服装风向标、女装潮流发源地。
有企业表示，如果知识产权能得到有效保护，在虎门镇的至少1万个服装档口以及每个档口背后的工厂，都会成为打造品牌的中坚力量。
“茵曼”品牌女装负责人向记者表示，作为服装批发集散地，虎门服装的品质不太高，品牌也比较少，还没有系统的产业转型升级的意识，“可以考虑变成全国零售品牌的孵化地，起码能把虎门的形象改观过来”。
电商渠道“过招”
受国际市场萎缩、国内市场增速放缓、生产要素成本上升的影响，今年上半年，中国服装企业运营形势从紧，甚至可以说是比较严峻。数据显示，从2011年9月到今年6月，全国服装出口数量连续负增长，出口金额增速持续下滑，至今年7月则累计增长幅度由正转负。
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国内服装的消费也增长缓慢。今年1到6月，限额以上企业(单位)服装类商品零售额累计4538亿元，同比增长16.9%，比去年降低7个百分点。商务部重点监测的3000家零售企业销售额数据显示，2012年1-6月，大型零售企业服装销售金额平均增幅为10.8%，增幅连续六个月下降，较去年同期下降了6.5个百分点。
激烈竞争之下，虎门服装企业面临市场份额被挤压的风险。实体店销售萎缩，有的服装企业开始瞄准了新兴的营销渠道——电子商务。
早前，虎门就曾有过整合服装企业进军网上商城的桥段。千家企业集体进驻淘宝，结果铩羽而归;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即便是同样的售价，江浙地区的服装企业的利润空间比虎门要大很多。江浙地区的服装企业，凭借淘宝在杭州的地缘优势，可以享受到更低的物流成本。
为了与江浙大鳄抗衡，11月17日，在虎门镇政府的引导和推动下，虎门电子商务协会成立，其目的关键在两点：资源共享、降低成本。该协会成立没几天，11月20日，便紧锣密鼓地与腾讯QQ网购签订了合作意向协议，拟借助QQ网购平台共建虎门服装电子商务平台。按照协议，腾讯QQ网购平台对虎门电子商务企业的服务有优先权;在双方合作项目中，共同推广服装电子商务技术。
“协会成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服装企业之间能互相帮扶，实现资源的共享。一个资金超百亿的协会，就有实力找淘宝等平台谈条件，能让物流商给出更高的折扣。”有企业如此阐述加盟协会的意义。
如今，虎门有3000多家服装企业开始转战电子商务，网上销售估计超过百亿。其中，通过电子商务平台，网络年销售额达到500万元以上的服装企业有近200家，达到1000万元以上服装企业有近100家。而广深高铁和武广高铁虎门站的设立，也为虎门服装的配送带来了一定的“高铁效应”。
熊晓坤认为，虎门服装业试图渠道突围，应该从以下两点着手：第一，建立自己的电商网站，脱离对淘宝的依赖，将虎门的大小服装企业都纳入自有的电商网站中;第二，与快递公司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以减少物流成本。“服装企业在电商领域进行扩展是明智之举，但需要妥善控制物流成本，还应该避免线上业务与线下业务形成同质化竞争。”
虎门服装企业的“合纵连横”
在第17届服交会上，有个动作引人注目，那就是中国女装名镇虎门镇、中国面料名镇佛山市南海区西樵镇、中国童装名镇浙江湖州市织里镇、中国羊毛衫名镇东莞市大朗镇、中国经编名镇浙江省海宁市马桥镇、中国丝绸名镇江苏省吴江市盛泽镇、中国休闲服装名城福建省石狮市、中国出口服装制造名城浙江省平湖市等8个纺织产业集群的代表，共同签订了《产业集群转型升级和协同创新联盟虎门宣言》(简称“《虎门宣言》”)。
按照《虎门宣言》的约定，联盟成员将秉承平等对话，积极探索产业集群区域合作与发展的基本理念，建立稳固、有效、多层次、多元化和立体化的产业链优势资源，吸纳各种有利于产业转型升级和协同创新的成员加盟;联盟成员共同配置、分享、再造各项公共服务资源和市场资源，构建多条紧密配合的产业链，建立更具信任的品牌价值链;团结联盟成员引领产业转型升级，共同谋划科学发展，为中国纺织服装产业转型升级创建新的合作模式。
《虎门宣言》还表示，在共赢的基础上，联盟逐步建立符合行业发展个性的集群合作框架和联动机制，以市场有效需求作为导向，打破区域壁垒，放宽市场准入，优先促进生产要素和市场要素在联盟成员内部的互补流通，提升联盟成员对跨区域优质资源的整合与对接能力。利用现代信息新媒体营造联盟信息互通和交流平台，形成研究和探讨产业集群转型升级和协同创新的新氛围和新局面。
虎门服装服饰行业协会常务副会长朱华泽指出，经过30多年的发展，虎门服装产业链比较完整，基础也很好，但还有一些环节比较薄弱，比如面服料供应。而与佛山市南海区西樵、湖州织里等多个产业集群结成战略合作联盟，就可以实行多元化合作，减少中间环节，降低企业生产成本。
通过建立产业联盟，加强政府层面的公共服务平台集成、行业层面的机制统筹、企业层面的市场需求对接，也许能成为破解当前产业集群横向过度竞争的产业格局，实现产业转型升级和集群互动发展的一条新路。
